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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必须冷静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徐浪远来到了一片混乱的机场,在焦急的民众与媒体记者的期盼下,与嫌犯周旋了两个多小时的警方危机处理小组终于掌握了状况。

    飞机赶在耗尽燃油前平安降落。

    机上的乘客一出关,大批媒体记者同时涌上,其中也夹杂着他们的亲朋好友。

    镁光灯此起彼落,映照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孔,忽地,一个孩子的哭声嘹亮回旋,更震动了仓皇人心。

    她在哪儿?

    几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末见的徐浪远,只是一心一意寻找着董湘爱的倩影。他推挤着人潮,拚命仰长脖子四处张望。

    她到底在哪儿?可平安否?

    他尝试打手机,可对方却没开机,于是他只好继续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无止尽的追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甚至逐渐透入西装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脸上豆大的汗珠,黑眸开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终于,当心弦绷紧到了极限,濒临断裂时,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着一个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后在将他交还给匆匆前来寻他的母亲后,她仍停留原地,一动不动。

    他用尽一切气力排开如山如海阻挡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没事吧?”痛楚的焦虑在沙哑的嗓音中显露无遗。

    听闻他的呼唤,她没有回头,只是纤细的肩头微微颤动。

    “湘湘,你还好吧?”他伸展双臂拉起她,着急地将她转过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张苍白的泪颜苍白、疲倦、惶然、惊惧,她像是压抑了太多、太久,在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全融在泪水里,一颗一颗,不停坠落。

    “湘湘,湘湘,你别哭啊。”他觉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颗泪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展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抗拒,泪颜埋入他汗湿的胸膛,哽咽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没事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着嗓音低语,双手紧紧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还要安慰那些乘客,我还安慰他们天晓得!其实我比他们还胆小啊!”她忽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胆小,你很勇敢。”他温柔地抚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来了。”

    “不,我不,一点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扬起头,透过蒙蒙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怀孕的时候,想起我生宝宝的时候”她一顿。

    突如其来的沉静撕扯着徐浪远,他哀伤地望着她朦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愤怒地推开了他,甩了甩秀发,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远,我恨你!你知道我刚刚在飞机上想什么?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想如果我死了,宝宝怎么办?我想没关系,至少你会照顾他,可他以后一定会忘了我这个妈妈!他不会想我,根本不记得我的长相。他是我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可是他不会记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伤地哭了。“我真恨你”极度的激动让她的脑子开始晕眩起来,身子也一阵虚软。

    徐浪远连忙展臂抱住她。

    她试图挣脱,他却坚持不放,于是她开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开我!”

    他不语不动,屹立着由她发泄满腔怒火。

    “你来做什么?我生产时,一遍又一遍喊着你的名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我不要见你!不想见你!走开!走开!”她发了疯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着一颗心听着,抬手轻轻将她汗湿的发缯收拢耳际。

    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发泄着、狂喊着、哭泣着,许久,她终于累了,虚脱了,再也寻下出精神与体力来支撑自己了。

    于是她身子一软,颓然偎落他怀里。

    “为什么?那时候我怎么会想起你?”她喃喃,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些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为什么在心绪最激动的时候,她会如此深刻而强烈地想起他?为什么?

    那让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他开得好慢。

    平静下来后,董湘爱发现自己瘫软在徐浪远爱车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驾车。

    她瞥了一眼,时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从前的他只要一有机会,抓准了就是一阵狂飙,不论跑车或摩托车,不论她在不在车上,他飙车的速度总令她心惊胆跳。

    可今天他却放缓了车速,慢慢地、平稳地前进,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推娃娃车。

    “车子有问题吗?”她不禁轻声问他。

    听闻她开口,他似乎有些激动,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觉好多了吗?湘湘。”

    “嗯。”“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眼神转为温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慢慢开车的。”

    这么说他以这种从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龟速”前进是为了她?

    董湘爱顿时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觉方才极度激动的脑子现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腾

    “宝宝呢?还好吧?”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宝宝前两天发烧了。”

    “什么?发烧?”董湘爱不禁拉高声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绷紧。

    “别担心。”徐浪远急忙安慰她“我们去医院看过了,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发烧?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没事,只是着凉了。小孩子身体弱,本来就容易生病,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闻言,容色依然苍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韵忽地开始急促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也许他正好能藉此说服她,他必须试试

    想着,徐浪远深吸一口气“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这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紧紧抓住方向盘“宝宝还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顾。”

    “可是我已经请了李太太来帮忙了”

    “李太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保母,我想我们应该请一个比较专业的保母。”

    “专业的?”

    “嗯.还有,宝宝现在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难道你不想亲自在他身边教他吗?”

    “我”她咬牙,秀眉一紧“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辞掉工作。”

    “什么?”她忽地扭头瞪他“你要我辞掉工作?”

    他点头。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我不能断了经济来源。”

    “经济方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他连忙说道“我是宝宝的爸爸,当然会负责他的一切花费。”

    “那我呢?”她讥诮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总不能要你也负责我的开销吧。”

    冰淡的回话令徐浪远心一扯,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干嘛?”她警戒地看着他。

    “上回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说话,只是展着一对迷蒙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着他。他甚至辨别不出,隐在两汪朦胧薄雾后的是什么,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两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烬下悄悄复燃?

    她曾经爱过他,也曾经对他毫无感觉,用那对波澜不兴的水眸静静面对他。

    可方才在机场时,她却是恨他的,那么久以来的漠然与冷淡崩溃了,她对着他哭泣,对着他怒吼。她恨他,她恨他当他听着她冲着他如此狂喊,当他看着她淡漠的容颜终于显现激动,他伤感、痛苦,却也不禁有些高兴。

    是的,他高兴,为了她恨他而高兴,为了她“还肯”恨他而高兴。

    她恨他,表示她对他还有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迫不及待要牢牢抓住。

    “给现在的我一个机会吧,湘湘,求你。”

    “不。”

    低微却清晰的回应如丧钟,在他脑海不停回响。他不敢相信地瞪她,心痛又愁苦地瞪她。“为什么?湘湘,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折磨你自己?要这样折磨我?刚才的事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飞吗?还敢飞吗?”

    “这是我的工作。”她苍白着脸,嘴唇倔强地抿着。

    “如果你非要工作,转地勤也可以啊,算我求你,别再飞了好吗?”

    “我需要钱”

    “我可以给!宝宝的生活费、教育费,他的一切开销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要照顾你自己就好了,湘湘。”

    “我”她握紧双拳,极力克制颤抖的身躯“我们不需要你。”

    “湘湘!你”他瞪视她,简直无法再压下心海强烈翻涌的浪潮。她为什么这么倔?这么好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是不肯给我机会,还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明明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为什么不承认?”伤痛的嘶吼在车厢里回旋,他握拳用力击打车窗,像只掉入陷阱的野兽,既愤恨又痛苦。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不要自以为是。”她颤着嗓音。

    说谎!她在说谎!

    发红的眸瞪着她不敢直视他的眸她为什么不敢直视他?怕他一眼就认出她倔强的谎言了吗?

    “总之,我不会再让你上飞机,湘湘。”他咬牙立誓。

    他不能再让她上飞机,不能让她和自己再次承受那仿佛会将人噬进无边地狱的恐慌和惊惧。

    他不能!

    xxxxxx

    “湘爱,你还打算飞?”汪明琦问,望着端着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的董湘爱。

    “嗯。”董湘爱点头,恍惚地啜了一口热茶“公司体谅我们上回受惊了,特地让我们休息一个月。”

    “你不怕?”

    “公司安排了心理疗程,挺有帮助的。”

    “可是”短短一个月便能让受创的心灵愈合伤痕吗?

    “别为我担心,明琦。”

    就是这样坚决的神态才让人担心啊。汪明琦叹息,正想再说些什么时,门铃忽地响了。

    “我去开门。”董湘爱搁下茶杯,从沙发上起身,拉开大门。

    是提着水果篮来看她的殷贤禹,他身旁还站着穿着绿制服的邮差。

    “小爱,有你的挂号信。”殷贤禹低声道,嗓音蕴着某种不祥。

    董湘爱呼吸一停,眸光落向邮差手中拿着的制式信函,马上明白那是什么。

    她签了名,颤手接过,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以最慢的速度展开。

    “是什么?”望着董湘爱读信时苍白的容颜,汪明琦也明白不妙,连忙站起身。

    “是法院的通知信。”

    “通知什么?”

    “他们要我一个月后出庭。”董湘爱扬起头,瞳眸点亮激愤火光“徐家想要孩子的监护权。”

    “什么?”汪明琦一惊,愕然瞥向殷贤禹,后者凛着下颔,一语不发。

    “他真的真的这么做了!”一字一句自董湘爱齿缝中进落,蕴着无限恨意“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逼我跟孩子回到他身边吗?”

    “湘爱,别激动。”汪明琦连忙走向她,伸手拥住她颤抖的肩“我相信浪远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只是太绝望了,你知道,他一直不想让你再上飞机,又想不出办法阻止你,所以”

    “不要帮他说话!明琦,他不值得!”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想你们冷静下来谈一谈。跟他谈谈,湘爱,别真闹到对簿公堂。”

    “要上法庭的人是他,不是我!”

    “湘爱”

    “该冷静的人是徐浪远。”一直默然不语的殷贤禹忽然插口“他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小爱,难道他不晓得这么做只会伤害她吗?”

    “贤禹!”汪明琦蹙眉“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松开好友,她窈窕的身子逼临殷贤禹,正想质问他时,董湘爱坚决的嗓音阻止了她。

    “禹哥说得没错。”

    看来就这件事,他们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望着殷贤禹鼓励似地紧紧握住董湘爱颤抖的手,淡淡的刺痛忽地袭上汪明琦的太阳穴。

    她忽然很想抽烟。

    “禹哥,你认识什么好律师吗?”

    “当然。交给我吧。”

    在殷贤禹揽下委托律师的重责大任时,汪明琦明白一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只希望,这件官司不会让任何人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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