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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便到英特希赫街一家全新的小吃部门上班。通常是从英特希赫街进到宫殿旅馆的人来这里吃东西,主要人口是从男客部这边进来。领班是波列克先生,女厨名叫鲍英卡,我是服务员。我们总是在小吃部开门之前两个小时到那里。早上八点开始准备,从厨房冰箱里取出小鸡串在意大利烤肉机的铁扦上,然后准备刀叉和角形小面包,将沙拉放进冷冻橱窗柜里,然后穿上我那身黑色工作服和敞领小衬衫,梳好头、画好眼影、围上白围裙、戴上花边白色发圈。十点钟将玻璃门打开,第一批吃烤鸡的客人便走进来。领班波列克先生为做广告宣传,对着光亮在擦拭玻璃酒杯。波列克先生很好相处,他不打扑克、不喝酒也不赌赛马,总是面带微笑,像位常被信奉基督教的姑娘们在忏悔和做弥撒之后爱上的年轻副牧师。他惟一酷爱的是他的小狗。他若谈起点什么,那便是他那只小狗,他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爱它,因为他没有孩子。我当上女服务员仿佛回到我的姑娘时代。那时我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住在一起,那时家里常有客人,那时我们有好几个房间,有漂亮的家具,有厨娘和司机。宫殿旅馆这个小吃部的墙壁和门都是玻璃的,里面悬挂着帘子,窗子朝南开,赶上天气晴朗,在这快餐厅里就像在一枚光芒四射的巨型戒指里一样漂亮。街上人流滚滚,餐厅里排风扇不停地清洁着空气。

    客人们一进来,我便轻盈地走到他们的桌子跟前,听完他们预订的餐饮之后,便转身走到烤肉机前,已经烤好的九只小鸡还在慢慢地转动着、滴着肉汁,鸡皮呈金黄色,鲍英卡一打开盖子,烤鸡的香味和热气便直往外冒。还没等我转过身来,我便清楚地知道客人们在我身后打量我,我为自己像在姑娘时期那样重又成为注目的中心而感到骄傲。那时,军官们、我爸爸在布尔诺的贸易委的,一心一意只想让他的女儿成为花样滑冰高手。他和他妻子献出所有的时间所有的钱,为的是让他们的女儿汉娜不仅成为花样滑冰的欧洲冠军而且成为世界冠军。领班马舍克先生本来喜欢开玩笑,如今当他的女儿真的成了世界冠军,他便跟我们说他女儿每天要做些什么,什么样的热身训练。

    如今梦想变成现实,马舍克先生倒变得有些忧郁了,直到现在他为之奔忙的所有疲劳都显示出来。领班马舍克先生曾为这世界冠军的称号而如此眼花目眩,还出过一些差错。现在已经什么也不再向我们吐露。如今他的女儿已经属于国家以及欧洲和美洲的公众了。马舍克先生悄悄地谦逊地品尝着报纸上的消息,等待着他女儿从比赛或体育表演地回来。以前当我问起他女儿汉娜时,他总是热情满怀地给我讲述她如何如何太阳刚一升起便去进行训练,有哪些项目,要练多少小时;可如今只挥一下手,再也不爱谈他女儿的荣耀之事了。他的女儿已经不属于他而属于世界公众,已经不再属于操心的马舍克夫妇了。我感觉出来,马舍克妒忌那些体育场和夺走他女儿的千千万万双人的眼睛。他则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圆了自己的梦,如今仿佛空空如也只留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快下班时,大家给我送来一束花,我们还喝了杯白兰地。然后我打开我那高座台上的抽屉取出我的提包和零星小件。我离开的时候不禁流泪了,走出厨房门时一回头,只见大家都愣着站在那里,仿佛在童话睡美人里一样,厨房帮工在炉台灶前僵住了。如今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目送着我,大概他们向来就像我喜欢他们那样地喜欢我。

    第二天我便到英特希赫街一家全新的小吃部上班。通常是从英特希赫街进到宫殿旅馆的人来这里吃东西,主要入口是从男客部这边进来。领班是波列克先生,女厨名叫鲍英卡,我是服务员。我们总是在小吃部开门之前两个小时到那里。早上八点开始准备,从厨房冰箱里取出小鸡串在意大利烤肉机的铁扦上,然后准备刀叉和角形小面包,将沙拉放进冷冻橱窗柜里,然后穿上我那身黑色工作服和敞领小衬衫,梳好头、画好眼影、围上白围裙、戴上花边白色发圈。十点钟将玻璃门打开,第一批吃烤鸡的客人便走进来。领班波列克先生为做广告宣传,对着光亮在擦拭玻璃酒杯。波列克先生很好相处,他不打扑克、不喝酒也不赌赛马,总是面带微笑,像位常被信奉基督教的姑娘们在忏悔和做弥撒之后爱上的年轻副牧师。他惟一酷爱的是他的小狗。他若谈起点什么,那便是他那只小狗,他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爱它,因为他没有孩子。

    我当上女服务员仿佛回到我的姑娘时代。那时我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住在一起,那时家里常有客人,那时我们有好几个房间,有漂亮的家具,有厨娘和司机。宫殿旅馆这个小吃部的墙壁和门都是玻璃的,里面悬挂着帘子,窗子朝南开,赶上天气晴朗,在这快餐厅里就像在一枚光芒四射的巨型戒指里一样漂亮。街上人流滚滚,餐厅里排风扇不停地清洁着空气。客人们一进来,我便轻盈地走到他们的桌子跟前,听完他们预订的餐饮之后,便转身走到烤肉机前,已经烤好的九只小鸡还在慢慢地转动着、滴着肉汁,鸡皮呈金黄色,鲍英卡一打开盖子,烤鸡的香味和热气便直往外冒。还没等我转过身来,我便清楚地知道客人们在我身后打量我,我为自己像在姑娘时期那样重又成为注目的中心而感到骄傲。那时,军官们、我爸爸在布尔诺的贸易委员会及商业界的朋友们常来我家做客,当我给他们端上酒品、当我给客人们弹奏钢琴、当我和他们聊天的那时候,所有的男人都像打量一位成熟女性那样看着我,我远比其他姑娘更早地具有女性魅力。我那时胸脯漂亮、两腿修长,曾去芭蕾舞学校上过舞蹈训练班。等我从这个芭蕾舞学校出来,我总是以起舞前的预备姿势站在窗前凉台上。只要我不在走动便总是摆着芭蕾舞演员的基本姿势:手放前面,手指交叉着,右脚微微向右撇,仿佛我马上就要开始跳舞

    在宫殿旅馆的小吃部里。每当我分送一盘烤鸡,每当我分送配菜,每当我给客人们端去一盆盆给他们餐后洗手用的温水时,我都总是迈着快速旋转的轻盈舞步。任何时候,只要我稍微一停脚,站下来眼观四方等着客人们的哪怕是一丁点儿要求时,我都是摆这基本舞蹈姿态。演员们、电影工作者、诗人以及只来过这里一次的客人们来到这里,我便成了他们注意的中心,因为我还一直相当漂亮,不仅镜子告诉我这个,主要是男人们的眼睛告诉了我这一点。而那些女人们一知道我是谁,便把眼睛望着别处,装做对我漂亮这一点毫无兴趣。领班波列克先生面带微笑拿着一瓶瓶皮尔森啤酒,尽其所能殷勤地侍奉着,像每个好领班一样说起话来几乎轻得听不见,你若问他什么,他便彬彬有礼地弯下腰来,亲切地给客人做介绍。因为他有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和一头打了发蜡、梳了分缝的浓密头发,说话时总是望着客人的眼睛。而我在这烤鸡小吃部里的灯光下,穿着这身合体的、漂亮的女招待服装,我又找到了自己,丢掉了我的惊慌和我的负罪感。因为我任何时候也不能为这一切担当罪过,司我却曾感到无辜的罪责。

    战争结束后我像个战争贩子一样担看罪责,可是在这烤鸡小卖部里谁也不像在战争结束后把我们关进劳改营那样对我大声吼叫,或者像在砖厂时我必须像下贱人一样和德国女人们坐在一边。在这里,在宫殿旅馆的烤鸡小吃部里,我开始成为女招待中的佼佼者。我已经有了些回头客,这都是我的顾客和朋友,他们都温柔地称呼我“艾丽什卡太太”他们自己喝酒时,总要请我也来干一杯。我和我的这些顾客碰杯之后便立即跑向其他桌子。我那个想要成为拉杨娜那样的歌舞节目中舞蹈演员的梦想没有完全消失,但是我在这里干着我喜欢干、也善于干的活儿,可以用上我几年前在芭蕾舞学校学到的东西,那些我早已忘记但又一直在我心中埋藏和力争表现的东西。其实我也为我想成为歌舞节目中的舞蹈者而感到不好意思,因为我并不会跳舞,我没有成为专业舞蹈演员的条件,我跳舞大概跟我弹钢琴差不多,很费劲儿,而且每次弹奏都错误百出。可是在这里当招待员,我却开始成为那真正的佼佼者,在这烤鸡小吃部里,我实际一天八小时十小时地在这小小舞台上表演,穿得漂漂亮亮、头发总梳得好好的,端着大小盘子迈着舞步走到客人面前,然后又轻盈地跳到酒柜台那里,再跳到橱窗那里,跳到转着九只烤鸡那里我丈夫第一次在这儿看到我时,起初颇为吃惊,吓一大跳,仿佛是初次见面,有点儿一见钟情。他站在那儿的这天,抓着门把,犹豫之下不知是不是该跑开,当我挽起他的手把他领到波列克和鲍英卡面前,我觉得我现在让他显得无能力。我在顾客们好奇和疑团的包围之中,我在他面前成了个与他认识的我完全不同的人。我在利本尼的一举一动像灰姑娘,像我从前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刚认识我时,我是个不幸的女人,曾因不幸的爱情而要自杀。当时他觉得他拯救了我,因他娶了我、给了我他的姓,从而使我有了永久居住地。我丈夫的这些想法也有所流露,可现如今,在宫殿旅馆的烤鸡小吃部里,在这四面是玻璃的豪华餐厅里,我穿着漂亮的黑色衣服、围着雪白围裙、头戴花边发圈,如今我看到我们的位置换了个个儿。我丈夫没料到的是我成了所期待的、美丽的,如今他却变得恭顺了。我成了那个巴黎蛋糕、带奶油的巴黎蛋糕。我姑姑说得对,我必须克服一切艰险危难,多少年来我像一团烂土豆泥,我必须变成一个巴黎蛋糕。从我当招待员这天起,我丈夫爱上了我,也未必是爱上我这个人,而是爱上我这身衣着仪态,爱上我当了招待员这一点。他把他所有的朋友都带到我这里来,好让他们隔着玻璃看看我,他从来没有带他们进到餐厅里面来过。可是我知道,他的朋友们怎样在昏暗中观察我,我丈夫又在怎样地对他们讲述我的事情。如今又在指给他们看,我如何迈着快捷旋转的舞步给客人们端去四分之一或半只烤鸡、端走啃下的鸡骨,又如何将那些骨头上的残肉剔下来给那些老太太们去喂养她们捡来的迷路小狗和在街上、在地下室、在公园里找到的没人喂养的猫。

    于是我便渐渐地,而又肯定无疑地成了我丈夫心目中的佼佼者。他敬重我的职业,为我是一名餐厅服务员而感到骄傲,在他眼里这是女人能遇上的最好职业,他说他从少年时代起就喜欢餐厅女服务员,当他在餐馆受到女服务员的殷勤招待,当她们当着别的顾客跟他攀谈几句甚至在他那儿坐上一会儿时,他总是感到很荣幸,他说他从来汉想到他将会有一位当餐厅服务员的妻子,一位他的朋友常舌观望、并努力想要或者试图与她约会的女服务员妻子,不过我总是大笑着拒绝了,而这个女服务员竟然就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我丈夫乐意等我下班,领班波列克先生请他到餐厅里面来坐坐,可是我丈夫总是婉言拒绝,继续沿着餐厅明亮灯光的玻璃窗来回走着。鲍英卡早已打扫干净食品陈列柜,我们早已将沙拉和配菜放进冰箱,只有波列克先生还在抄写结算这一天的账目,我已到洗手间洗了一下,换了衣服,拿起雨伞。波列克总是将一半小费分给我们姑娘们。当我一走出英特希赫街,我丈夫便挽着我的手,高兴地同我走过瓦茨拉夫大街。我健步而行,有节奏地拄着雨伞,有时我丈夫把雨伞拿去拄着,我们一道走在菩提树下,然后我们兴致盎然地到宾卡希酒店喝上一杯末茬皮尔森啤酒。我特别爱看服务员每只手上端六大杯啤酒,从酒窖里跑出来,哐当一声放到一张空桌上的技艺。我丈夫端起两玻璃杯啤酒,礼节性地将泡沫抹点儿在额头上,然后喝掉一些,接着便总是一气将整个一大杯喝完。当我在喝着我这杯啤酒,当我丈夫甚至将啤酒泡沫抹在脸上头发上,当我对那个空闲时上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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