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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地上,孙发生和谢云秀一同坐进了一辆拉沙车的驾驶室,离开了砂石厂。孙发生坐在驾驶室中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挡风玻璃前方的公路。谢云秀坐在边上的位置,透过车门上方的玻璃,她的双眼一直漫无目标地看着秋雨迷朦的山野。

    他俩是最后离开砂石厂的,其他八名代表已经分别坐车离开了。没有难分难舍的告别,民工们冷静地看着自己选的代表一个个离去,已经把争回工龄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一个个沉重的车轮上。尽管孙发生已经一再告诫,由于手中没有任何证据,省城之行有很大的可能是失望而归,工人们却不改初衷,认为省里的领导会看重大家是66年来到工地的事实,给大家解决问题。

    拉沙的解放牌翻斗车一次只能拉八吨,在坡度很大,弯路太多的公路上奋力地前行。司机是煤洞镇人,与郭鹏一个姓。由于公路路况不好,他不能不高度地集中精力,眼睛瞪得溜圆。双手除了换档,一直牢牢地掌握着方向盘。

    孙发生说:“现在看来,我们修的这条公路路面还是窄了。急弯陡坡太多,开起车来费力!”

    司机说:“孙主任,这就已经不错了!我家就住在前边的寨子里,来当民工前,到煤洞镇赶乡场来回要走一天,爬坡上坎绕道过河,累得要命。现在家人上镇里去,坐车半个钟头就到了。”

    孙发生说:“是啊!三线建设改变了我们家乡的落后面貌,山里人快要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生活了。”

    谢云秀说:“这一切的改变和进步,与我们砂石厂人的努力奋斗分不开!没有大家的流血牺牲和顽强奋战,也就没有眼前的胜利和成功。我们到底是作出了很大贡献的!”

    孙发生说:“云秀姐,不简单啊!当了两年车间主任,说起话来很有水平嘛!”

    司机说:“不错啊!谢主任这口才,在省里一准能帮上孙主任的忙,给我们找回工龄!”

    谢云秀说:“不行!我也就是在下面说说可以,一上台面就慌了,起不了作用的!”

    孙发生说:“那到不要紧,凡事都有个开头,讲上一两次以后就好了!”

    司机说:“就是嘛!反正这一次主要靠你们两个,千万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谢云秀说:“我们当然会竭尽全力!结果如何却没有任何把握!即使不能成功,转为国家正式职工也是值得高兴的。你们在厂里的人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

    孙发生说:“云秀姐说得太好了!郭师傅,回去一定要把这些话给司机们都讲到。说到底,两工改革,按时转正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得到了,就一定要珍惜!”

    司机说:“是!我一定把你们的话告诉大家,转正是一生中的大事,应该高高兴兴地庆祝。”

    谢云秀不经意地把左手压到了孙发生的右手上,她的确很高兴,能够与孙发生在一起工作,而且思想那么一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孙发生感觉到了谢云秀的信任,心里也很高兴。她只比他大三岁,但在千里镇却以单纯正直,敢作敢为享誉街坊邻里。出来工作后不改本色,在男工女工中都有威信,孙发生当上厂革委主任那年,立即委以她采沙车间主任的重担,两年多来一直干得很好。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门办事,默契的配合显然十分必要。他没有移动自己的右手,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只要乡亲们高兴,我和云秀姐将来如果遭到打击报复,也没有一句怨言!”

    司机说:“不会吧!去省里是反映问题,又不是造反!还要遭打击报复呀?”

    谢云秀也没有拿开她的左手,任其压在孙发生右手上,说:“这可说不准!下面的干部,对反对自己意见、动不动找上级反映问题的人一向恨得咬牙切齿,逮到打击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孙发生说:“云秀姐放心!我不怕打击报复,有什么后果我都一个人承担!”

    孙发生以为谢云秀是在鼓励自己,心里也很感动。早上离开孙雪琴时,她也表达过一样的关心,以为他被打击报复的可能几乎百分之石地存在。她抱住他不放,要他取消带队去省城的打算。孙发生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即使陈主任过河撤桥,拿他姓孙的当替罪羊,他也只有义无反顾地率队出征这一条路。孙雪琴是流着眼泪送他出门的,他不忍心看她悲痛的表情,硬着心肠再也没有回头。现在谢云秀同样表达了她对他的关切,既令他高兴,又坚定了他圆满地带领代表们回厂的决心。即使有人要为赴省反映情况付出代价,那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决不会连累别人。

    谢云秀知道孙发生是在为自己壮胆,心里忽然一热,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孙发生的右手,传递着自己的感激。自从丈夫死后,她就一直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从不接受别人的同情或怜悯,展示着女强人一贯的本色。但她毕竟是个女人,突然有个男人愿意为自己抵挡可能的噩运,仍然十分高兴。

    拉沙车转过一道山湾,来到了煤洞镇汽车站。

    前边的八个人已经到齐,并且买好了十张去省城金阳的车票。毎人吃了一碗面,他们上了长途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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