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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土墙,没有窗,晚上,巴掌宽的裂缝里传来隔壁羊们老年人一样的咳嗽声。

    没有桌子,用来背粮食背粪的尖底背篼晚上倒过来扣在床边放煤油灯,读鲁迅翻译的《死魂灵》。

    最苦是语言不通,一个汉人在全生产队的彝人中犹如汪洋中的一片树叶。

    见不到其他队的南充知青,但我知道他们对我充满敌意。

    最好的是烧柴,砍一棵树劈成柴块,用了一天,枝桠烧了约半月,树干劈成的柴块烧了一年,还剩一半。其次是漫山遍野可以找到蘑菇。很多时候收工回来,在星光下,在路边,顺手就可采集,不采鲜艳的就是了。回家煮一大锅,管它有毒无毒,鲜艳的才有毒,就像人。

    最不好的是缺水,出工劳累一天,地头休息时别人都休息我还要发连环画,回来做饭吃饭,然后打开“政治夜校”,让彝胞弹月琴跳甩手舞,他们还唱样板戏赞歌:“咦呀,样板戏要提高,样板戏要普及,瓦吉瓦,嗨马卡吉卡呦……”(由于语言不通,很多人唱这歌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一切完毕,我熄了马灯关了门——那时的人真是老实,我的家就在政治夜校上边几步路,也不把马灯提回家——如果当天回家没水就更惨,饿着肚子等,等奴隶半奴隶们先在那唯一的冒水口里舀,等到夜深人静才轮到自己。有一天收工回来,见水桶里淹死一只老鼠;又有一天眼看出工了,就把屋旁污水坑里的水舀回来煮面!

    还有,在汉区,粪用肩挑,在彝区,粪背在背上。

    每天早上推开门,看见的再已不是茶马古道。最奇怪记忆中好像也看不见山,大概因为我们就在山顶上——深深的山沟里是成昆铁路,山腰是玉田公路,从公路爬上崎岖的山路,才能最终到达我们赤虎大队赤虎生产队。

    学大寨,要改田改土了。队里派我去波波魁背炸药。下了山,上火车,下了火车,孤身走在通往炸药库的偏僻山道上,忽然想起在汉区时孤身走在茶马古道的情景。

    那一年红苕窖里的红苕需要处理,我就挑着这些红苕沿着茶马古道走去,那时候的人无限自信,我相信一直走就能走到集镇,到集镇就能换粉条,换了粉条就能带回去送给爱文学的朋友。

    挑着一挑红苕,赤脚(只要回到乡下我就一律赤脚)走在因为四周树木葱郁而有些潮湿的石板路上,玉米地、水田和农家都已经遥远,仿佛孤身一人走在非人间,出山之后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壩子上一座还没有长草的新坟!向村民(那时叫“社员”,人民公社社员)问路,了解到我已来到邻县沐川地界。来到公路上,看见那些正攀爬在公路旁的山崖上清理泥土石块的养路段工人,感觉他们穿得花花绿绿,器宇轩昂,一时惊为天人——他们是城镇户口、国营“铁饭碗”,穿着打扮都很时尚,他们的身份是知青努力劳动“挣表现”所追求的目标——我劳动虽然好,年年分了粮食还进钱,从不“倒找”,但“家庭成分不好”,连矿山来招挖煤工也不要我!知青们即使要穿工人那种代表国家和“工人阶级”的劳动布翻领工作制服,也不容易弄到,弄到一套则很是珍惜,还得回城休假才穿。当时我穿得那样褴褛,打着赤脚,又许久在深山里独自劳动生存,许久没有见到过城里人了,又挑着红苕走在在邻县地界,一下子感到自己身在大地之下。这种感觉不是农民和知青不能体会,就像知青未下乡时很不理解农民为什么逢场天要长途跋涉到街上来在挨肩擦背拥挤不堪的人流中挤一回。

    回来时,我走公路。

    就那样与茶马古道一别,已是40年,并且当年我不知道它那伟大的名字,它是那样朴实,静静地在深山里忍受寂寞,绝不像今天被炒得呼天抢地。

    茶马古道,我别了您已是40年,曾经你陪伴我6年的朝朝暮暮,每天推开竹笆门就见到对面山上的您,当我要换粉条的时候,挑着红苕,赤着脚在您身上走了一回,我感觉非常平坦。

    可我今天才知道您的大名。

    失敬了,伟大的茶马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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