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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黑了。 秋雨未停,从正午时响雷落雨开始,秋雨就没有停过,一直在下,就好像是上天震怒又哀伤的泪,止不住。 秋雨哗哗沙沙地下,本当是暗夜,而整个帝都,却明亮如白昼。 不是万家灯火,而是兵卫战士手中沾过猛火油的火把。 兵卫不是燕国的,战士也不是燕国。 他们,都来自卞国。 在帝都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轻而易举地便破了这燕国的帝都。 不仅是轻而易举地破了燕国的帝都,甚至还轻而易举地生擒了帝君姬灏川。 又或是说,根本就不需要卞国的士兵出上一丝一毫的气力,帝君姬灏川便落到了他们大将军的手里。 君倾亲手将姬灏川交到了卞国大将军的手里,根本就不给姬灏川任何还手之力,卞国的铁骑,也根本就不给燕国的士兵任何攻过来抢回姬灏川的机会。 猝不及防的伤,往往最是致命。 就算心思缜密如姬灏川,仍是会有想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就没有防备。 没有防备,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死。 可有时候,死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相反,有时候,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若非如此,世上有怎会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姬灏川没有死,非但没有死,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阶下囚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宫城之中,在朝堂大殿上,坐在他的龙椅上。 宫城还是如以往一般,安静,灯火也依旧如寻日里一样,明亮,却亮得令人心慌,亮得令人心惊胆战。 这还是燕国帝君的宫城,却又不再是燕国帝君的宫城。 因为自己家里,是从不会邀上这般多自己不喜爱的人来作客的,而如今这宫城里,处处都是姬灏川不喜的人。 可就算不喜,哪怕嫌恶入骨,姬灏川的也赶不走。 就像此时此刻他面前就坐着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也赶不走一样。 莫说赶不走,也莫说站起身,他便是连动上一个指头或是动动嘴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他面前的,墨衣墨发,正是君倾无疑。 君倾在龙椅前摆了一张太师椅与一张长案,他就隔着长案坐在姬灏川对面,长案上摆着茶具,旁边还有一只小陶炉,陶炉里有红亮的炭火,陶炉上搁着一只铜壶,正有白气从铜壶嘴里冒出来,还能听到铜壶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水开了。 君倾并未急着将烧开了水的陶壶提起来,而是在慢悠悠地从长案上的一只色泽老旧的木盒子里拈出一些干茶来,放了一小把在姬灏川面前的茶盏里,再放了些在自己面前这只茶盏里。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他的瞳眸一动不动,他是个瞎子,却又似看得比一个正常人还要清楚。 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只听他一边缓缓道:“下臣喝茶向来没有讲究,水一烧开,往茶盏里一倒,泡好便喝,还望帝君莫介意下臣这般粗陋的饮茶习惯。” “说来,这还是下臣第一次这般有幸与帝君独自饮茶,真是荣幸之至。”君倾说得不紧不慢,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说着荣幸的话,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荣幸之色,只见他边说边伸手去提已经烧开了水的铜壶。 铜壶的提手上没有搭着棉巾,提手已被炭火与滚烫的水气蒸得烫手,可君倾将其握在手里时既没有迟疑亦没有不适,仿佛他没有痛感一样。 可既是有血有肉的人,又怎可能没有痛感没有知觉。 只是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习惯了疼痛,早已练就了就算再疼,也不会表现在面上的本事。 君倾无疑便是这一种人。 滚烫的水倒进茶盏里,瞬间有一股清甜的茶香涌到鼻底。 若是往日,姬灏川会觉得这种茶香沁人心脾,而现下,他无这种心。 在热水中浮动的茶叶,他从未见过,他不知这是何种茶叶,一如他直到此刻仍是想不出为何卞*队开进了燕国境内他却丝毫不知,知道兵临城下他才得到消息!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此事必是君倾所为! 妖法,莫非君倾当真有妖法? 姬灏川如何也不能相信。 可除了妖法,他再想不出其他原因。 “帝君可是觉得这茶叶眼生得很?”君倾为两只茶盏满上了热水,将铜壶重新搁回了陶炉上,将那只还未阖上盖子的茶盒轻轻移到了姬灏川眼前,以让他能瞧得清楚茶盒里的茶叶,“这也是难免的,因为帝君的确从未见过这种茶叶,因为林丞相与先帝死的时候,帝君都没有在旁。” 姬灏川盯着君倾,眼神冷冷,带着震惊。 君倾却是将茶盏的盏盖盖到了茶盏上,依旧不紧不慢道:“林丞相和先帝都喜饮茶,他们死之前,喝的都是这种茶叶,不过帝君放心,帝君还可以活很长,喝了这茶,也不会死的。” 君倾的话像是玩笑,却没有给人一丁点想要笑的意思。 姬灏川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 “这茶,本无名,下臣给它取名为青羽茶,是青羽山上才会生长的茶。”君倾伸出手,从茶盒里拈起了一把茶叶,放到了自己手心里,边用手指轻轻旋着手心里的茶叶边道,“每年春日,让鸟儿们回去帮我采的,偌大的青羽山,全部的茶叶采来也还装不满这个茶盒,帝君可知这是为何?” 姬灏川拧起来眉,他似乎想说话,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说得了话出得了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君倾说话,听他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话。 “帝君会让侍卫守得天牢不让一只鸟儿飞入,今白日在刑场周围还安排了那般多的弓箭手,那些弓箭手,想来不是为了防着有谁人来救下臣才安排的吧,如此看来,帝君当是知晓下臣的身份了。”君倾用指尖拈起两片茶叶,在指尖撵碎,而后便放进了自己嘴里,像是在吃着什么美味一般慢慢嚼着品尝着,“曾经的青羽山,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茶树,下臣儿时也最是喜爱这般将茶叶嚼着吃,只不过以前是摘下了直接吃,如今只能吃晒干了的,帝君要不要试一试?” 君倾说着,将托着茶叶的手朝姬灏川面前轻轻一递,一副等着姬灏川抬手来拈上一片茶叶的模样,可他明明就知姬灏川动弹不得。 “帝君这般的天之骄子,怕是不愿意吃青羽妖人的东西的。”君倾将手收回,又拈起两片茶叶,撵碎,放进自己嘴里。 姬灏川死死盯着他,身子在隐隐颤抖。 他想动,可他不知道君倾究竟在他身体里下了什么药,让他觉得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样。 待君倾将他手心里的茶叶全都撵碎了吃进肚子里后,才又听得他道:“好了,茶水泡好了,青羽族人饮茶,向来喜好喝第一道,帝君,请用吧。” “下臣忘了,帝君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自己喝不了,那就只能有人帮帝君一把了。”君倾的话听起来就像很是善解人意一样,“君松。” 君松一直站在君倾身后,听到君倾唤他,随即应声,而后上前来,一手捧起茶盏,一手捏上姬灏川的嘴,生生将他的嘴捏开,随后便将那茶盏凑到姬灏川嘴边来,手一抬,将茶水一把就朝姬灏川的嘴里倒去。 茶水滚烫,瞬间就烫了姬灏川的唇舌及喉咙。 君倾手里捧着茶盏,正用盏盖慢慢地拨着茶面,语气冷冷,慢悠悠道:“这茶叶很珍贵,切莫浪费,君松,一并喂帝君吃下吧。” 姬灏川双目腥红,一副恨不得将君倾撕碎的模样。 “是,主上。”君松没有迟疑,将手伸进茶盏里将里边泡开了的茶叶全部刮到了自己手里来,而后手里湿哒哒的茶叶全都塞进了姬灏川嘴里,以防他喷出来,君松便死死按着他的嘴,直到他涨红着脸迫不得已且艰难地将嘴里的茶叶都吞到了肚子里后,君松这才松开手,退到了君倾身后。 “咳咳咳咳咳——”君松一松开手,姬灏川便开始咳嗽,咳得剧烈,咳得一张脸涨红到了极点。 君倾只是悠然喝茶,问道:“难喝?下臣记得林丞相与先帝可都说这是好茶,都想着以后也能时常饮到这茶,不过他们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这天下人,便是连帝君,都认为林丞相是犯了大罪死的,可要是没有下臣,林丞相又怎会犯大罪?就算犯了大罪,帝君又怎舍得杀了自己的这个老功臣,帝君觉得呢?”君倾晃了晃手里的茶盏,又呷了一口茶,“世人都知先帝是病重而亡,可若没有下臣,先帝又怎会病重,又怎会病重到无药可医?” “呵……”君倾冷冷一笑,“不过下臣可都有好好地送他们一程,桃木钉,是个好东西,他们送给青羽族的大礼,下臣也好好地给他们回礼了。” 桃木……钉!? 姬灏川骤然抬头,睁大了眼看着一脸平静淡漠的君倾,难道说,难道说—— “世人没有看见的没有发现的东西,不表示不存在。”君倾道,“他们不止头颅里有桃木钉,便是连他们的心,都有桃木钉,下臣送给他们的,犯下的罪孽,是要用比死还要痛苦的代价来偿还的。” “帝君之所以不知道也未发现,不过是因为曾经的下臣,是个君子,而如今的下臣,只是个小人而已,一个……”君倾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喝尽,他又伸手去提铜壶,来为自己的这一只茶盏满上水,“不择手段的小人。” “你——”姬灏川突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在方才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居然能出声了!? 君倾听到姬灏川的声音并不诧异,他只是将盏盖盖上,道:“茶这种东西,可为毒药,也可为解药,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姬灏川看着君倾,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远比他见过他想象的要可怕。 好似他们在他眼里,心中所想无所遁形一样,仿佛他能看得透他们心中的事一样。 方才那盏茶,那些茶叶,竟是解药。 能让他出声的解药。 “帝君现下能发声,那帝君心中有惑不妨就说出来,看看下臣能否为帝君解惑,过了今夜,就算帝君心中有惑,也只能带着这疑惑过一辈子了。”君倾对姬灏川的态度,非但不像一个敌人一个仇人,反是像一个长辈,“不过下臣想,关于青羽族的事情,是已经不需要下臣告诉帝君了。” 一直以来,对姬灏川,他似乎总是如此。 他不过比姬灏川年长四岁而已。 “沈侯与沈将军的事,也是君爱卿所为。”姬灏川为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冷静,就算再天大的事情,他在震惊之后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此时,他也还是一样。 即便沦为阶下囚,他也一样冷静,冷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冷静得就好像他还是燕国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帝君。 “帝君既已知晓,又何须再问?”君倾又将茶盏捧到了手里来。 “孤原本只是稍有怀疑你,毕竟以如今的你来说,你根本就没有得手的机会。”姬灏川目光阴沉,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你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呵呵……”君倾轻轻笑出了声,笑得冰冷,也笑得嘲讽,“帝君,下臣说过了,如今的下臣,不过是个小人,不择手段的小人,既是小人,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就像帝君你此刻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不正是因为下臣?”君倾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样小物事,一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是一颗血红的玉珠,玉珠里有血流一般的流纹,像是一只振翅而非的大鸟。 姬灏川盯着这血玉珠,这是—— “这血玉珠,帝君当是不会陌生。”君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行里的血玉珠,他的眼神倏然变得冷厉,声音也变得阴阴冷冷,“青羽族人自来信奉神之青鸟,故青羽村中有青鸟神像,族人相信,神之青鸟虽从未现于族人眼前,但其魂灵却一直守护青羽一族,因为其魂灵就在神像之中,在神像身上的六颗血玉珠之中。” 姬灏川瞳眸微颤,因为君倾的话。 君倾的话未停,“二十三年前,青羽族村来了一群外人,当天夜里,青羽村便从这世上永远消失,大火烧了村子,烧了大片的山林,烧死了成群的鸟兽,烧死了全村的人,烧红了天际,神像倒塌,他们还贪心挖走了神像身上的六颗血玉珠,扬笑离去。” 村人及鸟兽凄厉的喊叫声,至今仍在他耳畔,清晰异常,成了他这一生人永远也忘不掉也不想忘不能忘的噩梦。 那才是真正的,赶尽杀绝。 “为何……要屠杀村民?”这是姬灏川想要知道的答案,他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先帝以及……帝师会屠村,还有杀光当年参与此事的兵卫。 姬灏川的声音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难以自控的颤抖。 因为这一刻,他不冷静。 “为何?呵呵……”君倾又笑了,“那敢问帝君,为何要杀了下臣?百姓为何要杀了下臣?” “祸乱天下的妖人,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先帝就正好做了这样一个为天下除害的大英雄,而且还是个不需要世人称赞的大英雄。”君倾笑得森冷。 姬灏川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君倾看。 他虽未说话,但他的眼神已明显表示,他不相信君倾说的这个理由。 君倾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喝茶。 不过一盏茶而已,君倾似乎喝了许久,然他喝了多久,姬灏川便默不作声地盯了他许久。 待到君倾将茶盏移开嘴边时,他才又冷声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一句预言而已。” “青羽族真正的巫神,拥有预见未来之力,而燕国的命运,不过再有二十余年而已,这是青羽巫神给燕国给先帝的所占卦象显示的未来,这是先帝求来的卦,却也是他不相信的卦。” “眼高于顶的一国之君一旦愤怒,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君倾将茶盏握在手里,并未将其放回到长案上。 “你……”姬灏川为这个事实震惊。 这便是……那般多无辜的人被残害的真相!? 竟是如此……!? “帝君可是想问下臣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没在那一场大火里死去的?”君倾把玩着手里的空茶盏,“是啊,若是下臣当年也在那一场大火里死去的话,如今的燕国,如今的帝君便不会有这不必要的苦难。” “因为给先帝卜卦的青羽巫神,便是下臣的母亲。”君倾把玩着茶盏的手这时停了下来,他紧紧握着茶盏,话却没有停止,“青羽山烧起大火的那一天,便是下臣五岁的生辰。” “啪——”君倾手里茶盏被他捏碎,破碎的瓷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却无动于衷。 姬灏川无法动弹的双手在轻颤。 “没有哪一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死去,下臣唯一一点比村中其他孩子幸运的,便是下臣的母亲是巫神大人,下臣是村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看着大火整整烧了整个村子乃至整个青羽山三天三夜。”君倾松开手,他手里的碎瓷片便叮叮叮地落了地,“下臣活了下来,带着已经被掏掉了魂灵的青鸟神像离开了青羽山,从那时起,下臣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报仇,便是下臣活着的意义。”君倾又伸出手去摩挲行里的血玉珠,那冰冷的声音始终都是平静的,未曾起伏,他才是真正练就了处变不惊的人,哪怕是忍受着极致的痛,他也能面不改色。 “瞧瞧下臣,说着说着竟偏了话题去,帝君莫怪。”明明已成为了他掌控中的人,偏偏君倾还是以君臣之礼称呼帝君,就好像他是一个真君子一样,“这血玉珠,相传是上古神兽之血练就而成,究竟是与不是,下臣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下臣很明确,便是这血玉珠,除了青羽巫神一脉的人触碰的话,便会在此人体内藏下毒性,这是一种奇怪的毒,若不催生此毒,中毒之人便与寻常人一般,好好地活着,而一旦这毒被催生——” 君倾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他虽不再往下说,却已足够姬灏川明白,明白沈天与沈云为何会突然癫狂,明白他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动弹不得! “能催生此毒的人,是否也要是巫神一脉的人?”姬灏川沉声问道。 此时的他,依旧在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帝君果是聪慧之人。”没了茶盏,君倾便将那茶盒移到自己面前来,又拈起几片茶叶,撵碎了放进自己嘴里。 “既是如此,你便从不失为你的族人报仇的机会,却为何等到而今才下手?” “所谓报仇,当然是要报得酣畅淋漓才算是报仇,单单杀了仇人一人有何意思?不如让仇人亲眼看见自己拼了一辈子才拥有的一切如何毁在仇人自己的手中再杀了他,当然,还要加上... -->>
天又黑了。 秋雨未停,从正午时响雷落雨开始,秋雨就没有停过,一直在下,就好像是上天震怒又哀伤的泪,止不住。 秋雨哗哗沙沙地下,本当是暗夜,而整个帝都,却明亮如白昼。 不是万家灯火,而是兵卫战士手中沾过猛火油的火把。 兵卫不是燕国的,战士也不是燕国。 他们,都来自卞国。 在帝都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轻而易举地便破了这燕国的帝都。 不仅是轻而易举地破了燕国的帝都,甚至还轻而易举地生擒了帝君姬灏川。 又或是说,根本就不需要卞国的士兵出上一丝一毫的气力,帝君姬灏川便落到了他们大将军的手里。 君倾亲手将姬灏川交到了卞国大将军的手里,根本就不给姬灏川任何还手之力,卞国的铁骑,也根本就不给燕国的士兵任何攻过来抢回姬灏川的机会。 猝不及防的伤,往往最是致命。 就算心思缜密如姬灏川,仍是会有想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就没有防备。 没有防备,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死。 可有时候,死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相反,有时候,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若非如此,世上有怎会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姬灏川没有死,非但没有死,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阶下囚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宫城之中,在朝堂大殿上,坐在他的龙椅上。 宫城还是如以往一般,安静,灯火也依旧如寻日里一样,明亮,却亮得令人心慌,亮得令人心惊胆战。 这还是燕国帝君的宫城,却又不再是燕国帝君的宫城。 因为自己家里,是从不会邀上这般多自己不喜爱的人来作客的,而如今这宫城里,处处都是姬灏川不喜的人。 可就算不喜,哪怕嫌恶入骨,姬灏川的也赶不走。 就像此时此刻他面前就坐着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也赶不走一样。 莫说赶不走,也莫说站起身,他便是连动上一个指头或是动动嘴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他面前的,墨衣墨发,正是君倾无疑。 君倾在龙椅前摆了一张太师椅与一张长案,他就隔着长案坐在姬灏川对面,长案上摆着茶具,旁边还有一只小陶炉,陶炉里有红亮的炭火,陶炉上搁着一只铜壶,正有白气从铜壶嘴里冒出来,还能听到铜壶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水开了。 君倾并未急着将烧开了水的陶壶提起来,而是在慢悠悠地从长案上的一只色泽老旧的木盒子里拈出一些干茶来,放了一小把在姬灏川面前的茶盏里,再放了些在自己面前这只茶盏里。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他的瞳眸一动不动,他是个瞎子,却又似看得比一个正常人还要清楚。 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只听他一边缓缓道:“下臣喝茶向来没有讲究,水一烧开,往茶盏里一倒,泡好便喝,还望帝君莫介意下臣这般粗陋的饮茶习惯。” “说来,这还是下臣第一次这般有幸与帝君独自饮茶,真是荣幸之至。”君倾说得不紧不慢,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说着荣幸的话,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荣幸之色,只见他边说边伸手去提已经烧开了水的铜壶。 铜壶的提手上没有搭着棉巾,提手已被炭火与滚烫的水气蒸得烫手,可君倾将其握在手里时既没有迟疑亦没有不适,仿佛他没有痛感一样。 可既是有血有肉的人,又怎可能没有痛感没有知觉。 只是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习惯了疼痛,早已练就了就算再疼,也不会表现在面上的本事。 君倾无疑便是这一种人。 滚烫的水倒进茶盏里,瞬间有一股清甜的茶香涌到鼻底。 若是往日,姬灏川会觉得这种茶香沁人心脾,而现下,他无这种心。 在热水中浮动的茶叶,他从未见过,他不知这是何种茶叶,一如他直到此刻仍是想不出为何卞*队开进了燕国境内他却丝毫不知,知道兵临城下他才得到消息!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此事必是君倾所为! 妖法,莫非君倾当真有妖法? 姬灏川如何也不能相信。 可除了妖法,他再想不出其他原因。 “帝君可是觉得这茶叶眼生得很?”君倾为两只茶盏满上了热水,将铜壶重新搁回了陶炉上,将那只还未阖上盖子的茶盒轻轻移到了姬灏川眼前,以让他能瞧得清楚茶盒里的茶叶,“这也是难免的,因为帝君的确从未见过这种茶叶,因为林丞相与先帝死的时候,帝君都没有在旁。” 姬灏川盯着君倾,眼神冷冷,带着震惊。 君倾却是将茶盏的盏盖盖到了茶盏上,依旧不紧不慢道:“林丞相和先帝都喜饮茶,他们死之前,喝的都是这种茶叶,不过帝君放心,帝君还可以活很长,喝了这茶,也不会死的。” 君倾的话像是玩笑,却没有给人一丁点想要笑的意思。 姬灏川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 “这茶,本无名,下臣给它取名为青羽茶,是青羽山上才会生长的茶。”君倾伸出手,从茶盒里拈起了一把茶叶,放到了自己手心里,边用手指轻轻旋着手心里的茶叶边道,“每年春日,让鸟儿们回去帮我采的,偌大的青羽山,全部的茶叶采来也还装不满这个茶盒,帝君可知这是为何?” 姬灏川拧起来眉,他似乎想说话,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说得了话出得了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君倾说话,听他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话。 “帝君会让侍卫守得天牢不让一只鸟儿飞入,今白日在刑场周围还安排了那般多的弓箭手,那些弓箭手,想来不是为了防着有谁人来救下臣才安排的吧,如此看来,帝君当是知晓下臣的身份了。”君倾用指尖拈起两片茶叶,在指尖撵碎,而后便放进了自己嘴里,像是在吃着什么美味一般慢慢嚼着品尝着,“曾经的青羽山,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茶树,下臣儿时也最是喜爱这般将茶叶嚼着吃,只不过以前是摘下了直接吃,如今只能吃晒干了的,帝君要不要试一试?” 君倾说着,将托着茶叶的手朝姬灏川面前轻轻一递,一副等着姬灏川抬手来拈上一片茶叶的模样,可他明明就知姬灏川动弹不得。 “帝君这般的天之骄子,怕是不愿意吃青羽妖人的东西的。”君倾将手收回,又拈起两片茶叶,撵碎,放进自己嘴里。 姬灏川死死盯着他,身子在隐隐颤抖。 他想动,可他不知道君倾究竟在他身体里下了什么药,让他觉得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样。 待君倾将他手心里的茶叶全都撵碎了吃进肚子里后,才又听得他道:“好了,茶水泡好了,青羽族人饮茶,向来喜好喝第一道,帝君,请用吧。” “下臣忘了,帝君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自己喝不了,那就只能有人帮帝君一把了。”君倾的话听起来就像很是善解人意一样,“君松。” 君松一直站在君倾身后,听到君倾唤他,随即应声,而后上前来,一手捧起茶盏,一手捏上姬灏川的嘴,生生将他的嘴捏开,随后便将那茶盏凑到姬灏川嘴边来,手一抬,将茶水一把就朝姬灏川的嘴里倒去。 茶水滚烫,瞬间就烫了姬灏川的唇舌及喉咙。 君倾手里捧着茶盏,正用盏盖慢慢地拨着茶面,语气冷冷,慢悠悠道:“这茶叶很珍贵,切莫浪费,君松,一并喂帝君吃下吧。” 姬灏川双目腥红,一副恨不得将君倾撕碎的模样。 “是,主上。”君松没有迟疑,将手伸进茶盏里将里边泡开了的茶叶全部刮到了自己手里来,而后手里湿哒哒的茶叶全都塞进了姬灏川嘴里,以防他喷出来,君松便死死按着他的嘴,直到他涨红着脸迫不得已且艰难地将嘴里的茶叶都吞到了肚子里后,君松这才松开手,退到了君倾身后。 “咳咳咳咳咳——”君松一松开手,姬灏川便开始咳嗽,咳得剧烈,咳得一张脸涨红到了极点。 君倾只是悠然喝茶,问道:“难喝?下臣记得林丞相与先帝可都说这是好茶,都想着以后也能时常饮到这茶,不过他们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这天下人,便是连帝君,都认为林丞相是犯了大罪死的,可要是没有下臣,林丞相又怎会犯大罪?就算犯了大罪,帝君又怎舍得杀了自己的这个老功臣,帝君觉得呢?”君倾晃了晃手里的茶盏,又呷了一口茶,“世人都知先帝是病重而亡,可若没有下臣,先帝又怎会病重,又怎会病重到无药可医?” “呵……”君倾冷冷一笑,“不过下臣可都有好好地送他们一程,桃木钉,是个好东西,他们送给青羽族的大礼,下臣也好好地给他们回礼了。” 桃木……钉!? 姬灏川骤然抬头,睁大了眼看着一脸平静淡漠的君倾,难道说,难道说—— “世人没有看见的没有发现的东西,不表示不存在。”君倾道,“他们不止头颅里有桃木钉,便是连他们的心,都有桃木钉,下臣送给他们的,犯下的罪孽,是要用比死还要痛苦的代价来偿还的。” “帝君之所以不知道也未发现,不过是因为曾经的下臣,是个君子,而如今的下臣,只是个小人而已,一个……”君倾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喝尽,他又伸手去提铜壶,来为自己的这一只茶盏满上水,“不择手段的小人。” “你——”姬灏川突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在方才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居然能出声了!? 君倾听到姬灏川的声音并不诧异,他只是将盏盖盖上,道:“茶这种东西,可为毒药,也可为解药,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姬灏川看着君倾,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远比他见过他想象的要可怕。 好似他们在他眼里,心中所想无所遁形一样,仿佛他能看得透他们心中的事一样。 方才那盏茶,那些茶叶,竟是解药。 能让他出声的解药。 “帝君现下能发声,那帝君心中有惑不妨就说出来,看看下臣能否为帝君解惑,过了今夜,就算帝君心中有惑,也只能带着这疑惑过一辈子了。”君倾对姬灏川的态度,非但不像一个敌人一个仇人,反是像一个长辈,“不过下臣想,关于青羽族的事情,是已经不需要下臣告诉帝君了。” 一直以来,对姬灏川,他似乎总是如此。 他不过比姬灏川年长四岁而已。 “沈侯与沈将军的事,也是君爱卿所为。”姬灏川为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冷静,就算再天大的事情,他在震惊之后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此时,他也还是一样。 即便沦为阶下囚,他也一样冷静,冷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冷静得就好像他还是燕国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帝君。 “帝君既已知晓,又何须再问?”君倾又将茶盏捧到了手里来。 “孤原本只是稍有怀疑你,毕竟以如今的你来说,你根本就没有得手的机会。”姬灏川目光阴沉,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你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呵呵……”君倾轻轻笑出了声,笑得冰冷,也笑得嘲讽,“帝君,下臣说过了,如今的下臣,不过是个小人,不择手段的小人,既是小人,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就像帝君你此刻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不正是因为下臣?”君倾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样小物事,一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是一颗血红的玉珠,玉珠里有血流一般的流纹,像是一只振翅而非的大鸟。 姬灏川盯着这血玉珠,这是—— “这血玉珠,帝君当是不会陌生。”君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行里的血玉珠,他的眼神倏然变得冷厉,声音也变得阴阴冷冷,“青羽族人自来信奉神之青鸟,故青羽村中有青鸟神像,族人相信,神之青鸟虽从未现于族人眼前,但其魂灵却一直守护青羽一族,因为其魂灵就在神像之中,在神像身上的六颗血玉珠之中。” 姬灏川瞳眸微颤,因为君倾的话。 君倾的话未停,“二十三年前,青羽族村来了一群外人,当天夜里,青羽村便从这世上永远消失,大火烧了村子,烧了大片的山林,烧死了成群的鸟兽,烧死了全村的人,烧红了天际,神像倒塌,他们还贪心挖走了神像身上的六颗血玉珠,扬笑离去。” 村人及鸟兽凄厉的喊叫声,至今仍在他耳畔,清晰异常,成了他这一生人永远也忘不掉也不想忘不能忘的噩梦。 那才是真正的,赶尽杀绝。 “为何……要屠杀村民?”这是姬灏川想要知道的答案,他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先帝以及……帝师会屠村,还有杀光当年参与此事的兵卫。 姬灏川的声音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难以自控的颤抖。 因为这一刻,他不冷静。 “为何?呵呵……”君倾又笑了,“那敢问帝君,为何要杀了下臣?百姓为何要杀了下臣?” “祸乱天下的妖人,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先帝就正好做了这样一个为天下除害的大英雄,而且还是个不需要世人称赞的大英雄。”君倾笑得森冷。 姬灏川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君倾看。 他虽未说话,但他的眼神已明显表示,他不相信君倾说的这个理由。 君倾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喝茶。 不过一盏茶而已,君倾似乎喝了许久,然他喝了多久,姬灏川便默不作声地盯了他许久。 待到君倾将茶盏移开嘴边时,他才又冷声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一句预言而已。” “青羽族真正的巫神,拥有预见未来之力,而燕国的命运,不过再有二十余年而已,这是青羽巫神给燕国给先帝的所占卦象显示的未来,这是先帝求来的卦,却也是他不相信的卦。” “眼高于顶的一国之君一旦愤怒,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君倾将茶盏握在手里,并未将其放回到长案上。 “你……”姬灏川为这个事实震惊。 这便是……那般多无辜的人被残害的真相!? 竟是如此……!? “帝君可是想问下臣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没在那一场大火里死去的?”君倾把玩着手里的空茶盏,“是啊,若是下臣当年也在那一场大火里死去的话,如今的燕国,如今的帝君便不会有这不必要的苦难。” “因为给先帝卜卦的青羽巫神,便是下臣的母亲。”君倾把玩着茶盏的手这时停了下来,他紧紧握着茶盏,话却没有停止,“青羽山烧起大火的那一天,便是下臣五岁的生辰。” “啪——”君倾手里茶盏被他捏碎,破碎的瓷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却无动于衷。 姬灏川无法动弹的双手在轻颤。 “没有哪一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死去,下臣唯一一点比村中其他孩子幸运的,便是下臣的母亲是巫神大人,下臣是村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看着大火整整烧了整个村子乃至整个青羽山三天三夜。”君倾松开手,他手里的碎瓷片便叮叮叮地落了地,“下臣活了下来,带着已经被掏掉了魂灵的青鸟神像离开了青羽山,从那时起,下臣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报仇,便是下臣活着的意义。”君倾又伸出手去摩挲行里的血玉珠,那冰冷的声音始终都是平静的,未曾起伏,他才是真正练就了处变不惊的人,哪怕是忍受着极致的痛,他也能面不改色。 “瞧瞧下臣,说着说着竟偏了话题去,帝君莫怪。”明明已成为了他掌控中的人,偏偏君倾还是以君臣之礼称呼帝君,就好像他是一个真君子一样,“这血玉珠,相传是上古神兽之血练就而成,究竟是与不是,下臣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下臣很明确,便是这血玉珠,除了青羽巫神一脉的人触碰的话,便会在此人体内藏下毒性,这是一种奇怪的毒,若不催生此毒,中毒之人便与寻常人一般,好好地活着,而一旦这毒被催生——” 君倾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他虽不再往下说,却已足够姬灏川明白,明白沈天与沈云为何会突然癫狂,明白他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动弹不得! “能催生此毒的人,是否也要是巫神一脉的人?”姬灏川沉声问道。 此时的他,依旧在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帝君果是聪慧之人。”没了茶盏,君倾便将那茶盒移到自己面前来,又拈起几片茶叶,撵碎了放进自己嘴里。 “既是如此,你便从不失为你的族人报仇的机会,却为何等到而今才下手?” “所谓报仇,当然是要报得酣畅淋漓才算是报仇,单单杀了仇人一人有何意思?不如让仇人亲眼看见自己拼了一辈子才拥有的一切如何毁在仇人自己的手中再杀了他,当然,还要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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