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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2.com,有幸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对于幸嘉心来说, 谭佑是一个亲到完全可以不在乎“钱”这种东西的人, 并不是说幸嘉心有钱, 所以可以随意挥霍, 而是花给谭佑的钱, 幸嘉心巴不得随意挥霍。

    但对于谭佑来说不一样, 幸嘉心是个朋友,多加点定语,就是个关系还不错的老朋友。

    老朋友长大以后变了样, 异地偶遇, 也算是缘分,他乡遇故知, 幸嘉心想要亲近她, 喜欢黏一黏她, 谭佑又不讨厌这个姑娘,便也能随心地接受了。

    但完全没有到“可以把自卑毫无保留地剖给她看”这种程度。

    穷, 没钱,就是谭佑的自卑。

    她曾经也不在意这些的,他们家算不上富裕, 但也没有缺吃少穿,她傻了吧唧地长到了青春期,然后变故仿佛突然就发生了。

    有人来他们家将值钱的东西搬走,不值钱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谭佑没有在现场, 她回家的路上, 同巷子的胖子给她描述了整个别开生面的场景。

    她最后给了胖子一拳,然后冲回了家。

    入目惊心又凄惶,比胖子描述得还感人。

    她妈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头发乱得就像是四下稀巴碎的家具。

    她没敢问,她爸呢?

    她爸跑了。

    她爸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然后跑了。

    谭佑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消失的是哪一天,毕竟,她爸常常不在家。

    这个时候再回忆起来,一切其实都不是突然发生的,早有预兆,只是谭佑是个中二的傻逼,预料不到。

    比如她爸一直说自己在外做生意,最初谭佑还能见到生意的实质:切水果的各种道具,倒卖蔬菜时家里总是菜品丰盛,给人做漆器,身子总是有股香香臭臭的味道……

    但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了。

    她爸还是早出晚归,但谭佑猜不出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了。

    再比如,她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和她妈的吵架越来越严重,直到开始动手打人。

    她只知道把这些负面的情绪窝在心里,然后去了学校找人发泄,或者找人来宽慰,却从来没好好地想过这背后的原因,没想过怎么去解决问题。

    于是没过多久,一切都爆发了,一切都烂了。

    她家变成了穷光蛋,她不仅没了爸,她家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要债,辱骂,打砸,哭闹,家暴,寻死……

    充斥了谭佑的整个高中时期。

    她开始知道,有些东西逃不开,只得去生扛。有些人烂成了一滩肉糜,再不可能攒出个人形。

    她了解了贫穷和命运真正的含义,所以不再渴求能和别的同学一样,有普通的人生。

    高中没毕业她便辍了学,从此一心里只想着赚钱,浑浑噩噩,至今。

    对于同档次的人来说,谭佑可以把贫穷当成世界的常态,自在一点地生活。

    但有了幸嘉心这样的人,一个成熟长大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幸嘉心,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豁开了谭佑给自己围起的世界。

    平日里没事,她可以忽略这些刀子。

    今日里有事,这些刀子便扎在了她的心口。

    谭佑盯着幸嘉心,她想象不来自己现在的表情。

    一定有着被戳破窘境的羞臊,又有着对于命运不公的丑陋嫉妒。

    幸嘉心显然被吓到了,她呆呆地看着她,明明害怕到睫毛都在颤抖,却没有后退一步。

    谭佑的话是说给谭琦的:“出去左转直走就有网吧。”

    然后她攥住了幸嘉心的胳膊,彻底将她拉出了这个世界。

    谭佑的步子迈得大,走路速度又快,幸嘉心跟在后面,得小跑着。

    谭佑一路拉着她下了楼,幸嘉心没敢说话。

    雨还在下,谭佑跨进水里,和谭琦一个德行,不打伞,也没有帽子可以挡。

    幸嘉心的伞扔房间里了,出来得急,只能和她一样,就这么直勾勾地踏进了雨里。

    走过巷子转了弯,谭佑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幸嘉心一眼,松开了她的胳膊。

    幸嘉心简直想赶紧把胳膊再塞回去。

    谭佑动作很迅速地脱了身上的外套,后退一步,双手一撑,幸嘉心头上的雨便没有了。

    谭佑离得好近,全都是谭佑的味道。

    幸嘉心愣愣地看着她,谭佑扫了她一眼,看向前面,命令道:“走。”

    幸嘉心:这个姿势,好浪漫哦。前天看的偶像剧里才有呢……

    心里乐滋滋,迷迷糊糊地跟着谭佑,一路雨中快走,来到了运输公司门口。

    谭佑将她用衣服送到了屋檐下:“等着。”

    幸嘉心赶紧点头。

    谭佑重新披上外套,跑了进去,没一会,一辆车开到了门口。

    是她们一起吃蛋糕那辆,幸嘉心的心砰砰跳,车窗降下来,谭佑道:“上车。”

    “诶。”幸嘉心赶紧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车开出了运输公司,幸嘉心瞅瞅谭佑,再瞅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呀?”

    “送你回家。”谭佑说。

    幸嘉心一下子愣了,她的声音猛然提高了:“我不回去!”

    “别闹,”谭佑道,“以后陪你玩。”

    “玩什么玩!”幸嘉心急得都想哭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玩吗!我不回去!”

    谭佑没理她,幸嘉心的慌乱火上浇油般一下子冲上了脑袋,她直接上手去扒谭佑的方向盘。

    她一定是疯了,当谭佑这么清清淡淡莫名其妙地就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谭佑猛然踩了刹车,震惊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幸嘉心的手还在方向盘上,指腹下就是谭佑的手,挨在一起时,有灼热的温度。

    “我不回去。”她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诉求。

    谭佑偏头看向窗外,道:“松手。”

    “我不回去!”幸嘉心攥住了她的手。

    谭佑皱眉,也吼了起来:“我停车!”

    争执有所松动,谭佑又动了怒,幸嘉心赶紧松了手。

    谭佑将车停到了路边合适的地方,熄了火,雨刷也停止了摆动。

    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打在世界万物之上的雨声。

    幸嘉心不敢说话,她看了谭佑一眼,抽了抽鼻子。

    谭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多了:“这个,是我家里面的事。我家里的事,很复杂,所以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幸嘉心看向她,光线太暗,谭佑的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只被路灯打亮了薄薄一层轮廓。

    “但我只是想帮你买下机票。”她喏喏地开口。

    “以我现在的经济状况,不会选择飞机这种交通形式。”

    “所以我说的是我帮你啊。”幸嘉心尽力辩解。

    “我不接受。”谭佑淡淡地道。

    这样的语气,让幸嘉心想起以现在的身份第一次坐谭佑的车时,谭佑扔回给她的那小瓶香水。

    她以为她们的关系进步了,这样的情境不会再发生了,但事实好像并没有她想得那么乐观。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被欺骗的感觉:“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朋友更不应该牵扯上钱财。”谭佑很坚持。

    “你要是算得这么清,那我现在坐你的车是不是该付你车费。”幸嘉心看向她,委屈极了,“那你去我家帮我查房屋,我是不是该付你劳工费,你还给我做了饭,谭大厨,这些都怎么算钱。”

    谭佑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幸嘉心犟,她是知道的。一个在成长过程中脱离了普通世界的姑娘,犟起来可以和整个世界背道而驰。

    于是她顺水推舟道:“好吧,算钱。”

    幸嘉心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冲到了眼眶里,她开口,声音有些哑:“好,算钱,两千。”

    谭佑愣了愣:“干嘛了就两千。”

    “我请你干的活,给你多少不是我说了算吗?”

    谭佑给气笑了:“我自己付出的劳动力,定多少价不是我说了算吗?”

    幸嘉心瘪了瘪嘴,谭佑继续道:“其实咱两说了都不算,国家对各行各业的物价是有管控的,不然物价局是干嘛的,我们不能超出合理的范围。我给你说说刚才那些事橘城的正常价位啊……”

    她掰了手指头准备算,一抬眼发现盯着她的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可不是正常的瞳孔反射光芒,这水亮的光芒谭佑前不久就见过一次,那一次幸嘉心哭得一塌糊涂,她愣了愣,突然有些担心这一次也会一塌糊涂。

    一定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思想,幸嘉心在接触到她目光的那一瞬,泪珠子突然就掉了下来。

    扑簌簌,跟窗外落在玻璃上的雨珠一样。

    谭佑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要听。”幸嘉心哭着说,“就按我说的算。”

    谭佑很无奈:“我们不能这样,说正事呢你哭干嘛,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呢。”

    幸嘉心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就……欺负。”

    谭佑有些头疼,这要是她弟,是她任何一个哥们,她能一巴掌拍脑袋上,把人掀飞。

    但这是幸嘉心,白嫩嫩脆生生的,那脖子细细长长跟天鹅的颈一样,谭佑怕一巴掌下去,要负刑事责任。

    幸嘉心继续掉眼泪,细细软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碰到她的衣服边,还抬眼颤颤巍巍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攥住了她的衣服,摇了摇:“按我说的算嘛。”

    又撒娇。谭佑瞪着她。

    “按我说的算嘛。”幸嘉心瘪瘪嘴,唇色好看极了,“就一次……”

    “啊啊啊啊……”谭佑喊了出来,她烦躁极了,偏了头一巴掌拍在反向盘上,按到了喇叭,长长地一声响。

    幸嘉心吓愣在那里。

    “算算算!”谭佑不耐烦地道,“按你说的算!”

    破涕为笑,笑得太快,谭佑甚至怀疑她刚才哭是装出来的。

    幸嘉心很快松了抓着她衣服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点点:“今天晚上就走是吧,你知道你弟弟身份证号码吗?”

    “你干什么?”谭佑有气无力地说。

    “给你结账啊。”幸嘉心理所应当。

    我就知道,谭佑又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盘上。

    这小屁姑娘的套路,谭佑不用脑袋都想得明白。但她就是这样明明白白地被套了进去,对她的原则做出了妥协。

    她仰靠在座椅上,不想说话。

    “你不知道吗?”幸嘉心问她,“那你把你弟弟的电话号码给我。”

    “知道!”谭佑没好气,“我先问下他买到车票了没!”

    “买到了可以退啊。”幸嘉心说。

    谭佑:“……”

    在此之前,她觉得幸嘉心是个可爱的姑娘,现在,她觉得幸嘉心是个可以气死她的烦人的……可爱的姑娘。

    谭佑不想挣扎了,她也想让谭琦早点到家,毕竟,他们的妈妈现在正在经受着恐慌。

    哪怕这恐慌已经历经了很多年,不定期地就会激烈地上演一次,但谭佑不觉得,人就可以对那样的事情习惯。

    她报了谭琦的身份证号码,然后给谭琦发去了消息。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谭佑发动了车子,道:“你要去哪里?”

    幸嘉心反问她:“你现在要去哪里?”

    “送谭琦去机场。”谭佑说。

    “你累吗?”幸嘉心道,“不要疲劳驾驶,我们可以打车。”

    听到我们两个字,谭佑心里有了底,幸嘉心是打算一直跟着她了。

    她长舒出一口气:“不累。”

    车又开了回去,幸嘉心机票买好了,这下子乖了。

    坐在副驾驶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时不时瞄谭佑一眼。

    谭琦几乎没有带任何行李,就在旅馆楼下等他们,看到副驾驶上坐着幸嘉心,一点都没惊讶。

    他上了车,靠着后座闭上了眼。

    车子安静地行驶,就这么一直到了机场。

    谭琦下了车,谭佑也打开了车门,但她指了指幸嘉心,示意她待在车里。

    幸嘉心很听话,一点都没动。

    她悄悄地看向窗外,谭佑一直送谭琦进了机场大厅,但没有停留很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走路微微低着头,能够看出来,心情是真的不好。

    谭佑回到了车上,停了很久,才发动了车子。

    幸嘉心想说点话,转移一下谭佑的注意力,于是道:“年后我去报个班考驾照。”

    “嗯。”谭佑应了声。

    “这样以后你累了,我们就可以换着开了。”幸嘉心说。

    谭佑勾了下唇角:“开车不累,我喜欢开车。”

    “你做这行多久了?不会厌烦吗?”幸嘉心尽量把话题延伸开,到了谭佑这里,所有的交流技巧她都可以无师自通。

    谭佑看了她一眼:“你书念了这么多年,不烦吗?”

    “我选的是自己喜欢的方向。”幸嘉心道。

    “喜欢物理?”

    “嗯。”

    谭佑终于笑起来:“我物理就没及格过。”

    “其实蛮有意思的呢,”幸嘉心开始滔滔不绝,“大到宇宙天体的运作,小到组成我们的粒子,它们都遵循着同一套规律,掌握这些规律时,你会觉得自己拥有了上帝之手……”

    谭佑挑挑眉,一直听她唠叨。

    幸嘉心讲得很有趣,偶尔会突然开始飙术语,一下子延伸到谭佑听不懂的方向,但她看一眼谭佑,又会很快拉回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的物理课堂上,但又清晰地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无比厌恶这门难懂的学科,现在却极其羡慕能够走向这门学科巅峰的人。

    她晃晃悠悠地想,如果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从小就好好读书吗?

    还真不一定,谭佑摇了摇头。

    “怎么了?”幸嘉心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立刻问道。

    “老师啊,”谭佑调笑道,“你就不怕我开车开着开着睡着吗?”

    幸嘉心一下子闭了嘴,过了一会又道:“那……放点歌?”

    “还是你说吧。”谭佑道,“刚刚那个什么猜想,挺有趣的。”

    “嗯嗯,”幸嘉心上手给她比划,“设想我们有一台粒子对撞机,可以击碎最小的物质单位夸克……”

    幸嘉心把谭佑的思维带得很远很远,带出了地球,带出了银河系,带向整个坍缩的宇宙。

    但旅途终有尽头,一脚刹车,她们停在了运输公司门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谭佑偏头看向幸嘉心,有些发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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